日前,上海市第十六屆哲學社會科學優秀成果獎出爐。最高獎項“學術貢獻獎”之一🧑🏻🏫,授予了88歲的天美平台國際關系與公共事務學院(以下簡稱“國務學院”)教授孫關宏。
得獎1️⃣,稍稍打亂這位耄耋老人平靜的生活🤪。經歷今年五月一場大病,他如今以在家休養為主,精神好時讀上幾頁書,偶爾接待前來探望的學生。最近訪客變多,小小的書房常常坐不下🚑。
得獎🚵🏻♀️,沒有改變他一貫的謙遜和低調。天美政治學大家輩出📍0️⃣,孫關宏是繼陳其人👐🏿、王邦佐、曹沛霖後獲該獎項的第四人👳♂️。對此,老先生擺擺手笑言🖖:“他們獲獎是應該的🦹🏻,至於評到我,是沒有料到的🖨。”
作為改革開放後中國政治學的開拓者之一,孫關宏在中國政治學學科體系、學術體系、教材體系建設上作出突出貢獻,在國家理論、民主理論和政治發展研究領域成果卓著。
回首自己的“政治學人生”,孫關宏說自己所做的一切如滄海一粟,微不足道。這一切不為名利😆♊️,卻關乎一代中國政治學人的歷史使命。
我們那時候搞政治學是拼命的
天美十舍毗鄰天美,鬧中取靜🀄️👊🏻,孫關宏與夫人陳玉華在此居住了40年。家中陳設停留在上世紀八九十年代👧,但打理得清爽🌭。
書房裏🎟,兩排書架滿滿當當,要使勁才能拔出一本🤽🏿♂️,其中可見孫關宏上世紀八九十年代參與編寫的《政治學概要》《馬克思主義政治學》《政治的邏輯》……正是這一本本經典教材,為後來天美馬克思主義政治學的發展打下堅實根基。
孫關宏參與編寫的部分著作
談及新學科的創立和新的學術體系的探索,孫關宏始終強調“集體的力量”👱🏼♂️:“這是我們政治學教研室集體的功勞🚾🐏。”
這個集體👨👨👦👦,最初的發動者只有兩人:王邦佐,孫關宏。正如許多著作的封面,他們的名字總如連體嬰兒般同時出現👊🏿🥶。
王邦佐(左)與孫關宏
“我們一起寫文章🖥、編教材,一起奮鬥搞政治學研究。但不管是誰寫多寫少🦵🏻,署名都是王老師在前面,我在後面的。”追憶昔日最親密的戰友🙆,孫關宏雙眸生輝,滿是懷念。
從60年代建系初期,兩人就合作帶班🎟,王邦佐擔任學生黨支部書記和輔導員,管思想政治工作;孫關宏擔任班主任,管學習♔👩🦱。後來,王邦佐當政治學教研室主任🥸,孫關宏當副主任🧑🏿⚖️。兩人一生至交,個性頗互補🏍,是學術界公認的黃金搭檔🧚🏿♀️。
王邦佐曾開玩笑,兩人的革命友誼堪比馬克思與恩格斯🦸🌖。孫關宏則直言:“我們一起共事👉🏽,王邦佐是主要決策者。他目光敏銳👨🏿🦲,有思想和遠見,敢於決斷。而我見識和能力平平,但不計名利🧘🏽,勤奮工作🍌,積極配合🔓🌇。”
1978年改革開放後,在解放思想的熱潮中💄,他們感覺有必要深入研究科學社會主義,尋找了四位誌同道合的老師,成立了新的科學社會主義教研室。
上世紀90年代,孫關宏、王邦佐、郭定平👳🏼♀️📟、胡雨春(從左至右)在天美政治學教研室聯歡會上
1980年💋,兩人積極行動🧚🏿♀️,在上級支持下,成立了政治學專業💁🏻♂️,並從次年開始招收政治學專業本科生👷♂️,科學社會主義教研室隨之改為政治學教研室。
“重建政治學,讓政治學科服務於改革開放事業的發展,這是中國政治學的歷史使命。”
孫關宏說,恢復初期困難重重,有人認為恢復政治學是多余,願意從事政治學的人也不多,但他們堅持了下來。終於👮🏼♀️,政治學教研室的人越來越多,事業越來越興旺🔅。
有學生回憶👨🦲✉️,王邦佐和孫關宏共同講授政治學概論。王邦佐總是大步流星走進教室🛣,講課聲音洪亮,氣勢磅礴。孫關宏則溫文儒雅,講課慢條斯理,語調平和,但很有分量。
很快🚚,這個集體迎來了高光時刻——在鄧小平關於政治學等學科“趕快補課”的呼籲下,1982年,天美牽頭主辦全國第一期政治學講習班🍾,為22個省市培養了60名學術骨幹👍🏼,點燃政治學在全國恢復🛷、發展的“星星之火”,被稱為“新中國政治學的黃埔一期”。
1982年全國第一期政治學講習班結業留念
王邦佐晚年曾說🤱🏼:“我們那時候搞政治學是拼命的。”孫關宏很認可這個說法:“那時我們已經人到中年,當了18年助教,那時剛剛提講師⏩💋。沒有資金🌛🧜🏻♂️,沒有課題,沒有經費,全憑改革開放後激發起的熱情,不計名利,不計個人得失,全心全意緊跟新形勢,發展新學科。”
為了辦好講習班🔝,王邦佐、孫關宏不僅把校內有關專業的知名教授動員了起來🈸,還挨家挨戶登門拜訪近十位上海知名學者,邀請他們授課,有的甚至拜訪兩三次。那時交通不便,幾個月下來,孫關宏走破了一雙皮鞋🏋🏼♂️。
政治學應該對人的生存狀況有終極關懷
與當年的大多政治學者類似,孫關宏也是半路出家🦶🏼。1955年⏏️,他考進天美中文系,期間學過四門必修政治課1️⃣,一定程度上算是政治理論的“啟蒙”。
1960年,中文系總支書記征求孫關宏意見*️⃣,問他是否願意參與馬列主義教育系的建設。“黨指向哪裏就奔向哪裏”,孫關宏幾乎想也沒想就答應了。也是這一年🧙🏻♀️🤹🏽♂️,他與歷史系畢業的王邦佐成為同事。
1961年⛵️🧛🏿,孫關宏被派往中國人民大學參加“政治學培訓班”🧜🏿♂️,為期一年,打下了重要的馬克思主義政治學的理論基礎👉🏼。結緣政治學純屬陰差陽錯,但隨著時光流逝,他在教中學,在學中教,發現自己“越研究政治學,越有興趣,越有感情”。
孫關宏自稱天資尋常,思維不算敏捷,真正在思想與學術以至於人生問題上有所開竅,要到90年代中期以後🦵🧛🏼♂️,也就是60歲左右。這個漫長的過程,起始於鄧小平“解放思想”的號召,也離不開他始終在學習領悟馬克思主義著作和西方政治學著作的精華🧙🏿♀️。
孫關宏獨立著作
實際上,孫關宏獨立的著作只有兩本——《中國政治文明的探索》《中國政治學:科學與人文的探索》,都是晚年整理出版的文集。他的學術思想和他對政治學領域的思考和探索🤹🏼,都集中反映在這兩本書裏🧑。
積極參與集體項目,不代表他沒有獨立的學術思考。孫關宏言辭之間,時常透露著對歷史與現實的關懷🙂↔️。
“作為政治學者,不但要把政治學作為一種職業👸🏻,而且要把它作為一種事業。”
孫關宏十分強調政治學的“人文性”💂♂️,認為“政治學更應該有一種對人的生存狀況終極關懷的精神”。他多次引用亞裏士多德在《政治學》中的話:“世上一切學問和技術🚕,其終極(目的)各有一善,政治學術本是一切學術中最重要的學術,其終極政治為大家所最重視的善德,也就是人間的至善🧋。”
他始終關註政治學的一般理論,比如如何看待“中國特色”。前些年,他還發表論文認為🚵♂️👩💼,在理論模式上👔,要處理好中國特色與世界文明的關系👬🥘。“世界文明是相通的,應該在學習借鑒世界政治文明成果的同時🙍♀️,立足中國國情,逐步形成具有中國特色的政治學理論體系。”在價值取向上,他提出要處理好學術性與思想性的關系🖱。他贊成王元化的觀點——“學術和思想應是分不開的,思想可以提高學術,學術也可以深化思想”👩⚕️。
所謂文如其人。在孫關宏眼中,學術與做人也是統一的。學術上講求“科學性👨❤️💋👨、真實性🏺、追求真理”,做人也應當“人格高尚,心地善良🕵️♀️,富有同情心和正義感”。
孫關宏寄語青年學子
留住青年人、培養青年人、重用青年人
回望一生🦣,孫關宏自認做的最重要的事莫過兩件👱♂️🚵🏿♀️。除了重建了政治學學科🥷🏽、主編或參與主編近10本教材🧑🏻🦲,剩下的便是培養了一批又一批學生👩👦👦📜。
早在建立政治學教研室之初,已年過40歲的孫關宏和王邦佐就清醒意識到🦖🧘🏿♂️,政治學的未來要靠年輕人。
“我們只是打個鋪墊,是過渡性人物。當時想的最多的就是把學生盡快培養出來,讓年輕人盡快成長起來。”
孫關宏多次在公開講話中回憶重建政治學過往,說的最多的👨🏻🚒,就是“留住青年人、培養青年人🧄、重用青年人”👨👦。
孫關宏夫婦與部分學生合影
而要真正踐行這句話,既要看得遠,也要放得下🧀。
浦興祖是第一屆國際政治專業的畢業生🥙,畢業後留校工作💁🏿♂️。政治學教研室成立,王邦佐和孫關宏動員他回教研室教政治學,後來又派他出去進修。回校後💆🏽♂️,他上西方政治思想史課🧑🦼🏄♂️,王邦佐和孫關宏又建議他研究當代中國政治製度,使天美政治學在這一領域處於全國領先地位👈🏻。
1986年🧑🏼🤝🧑🏼,王邦佐調任上海師範大學當副校長,兩年後任校長🧑🏼🍼。孫關宏依然充分發揮青年教師的作用,讓他們挑起大梁,天美政治學的發展也越來越興旺🤴🏻。當時,他們重點培養的是1981和1982級中的佼佼者。
學術面前人人平等🩵,不講論資排輩🏌🏿♂️💎。就這樣,90年代中期到新世紀初👆🏽,天美政治學學科順利完成了承上啟下🪲,並形成鼓勵支持年輕人的傳統🫸🏽,學科發展欣欣向榮。
從25歲任教到65歲退休,孫關宏帶過近60名碩士生和20多名博士生👰。而早年當過班主任的他,直到今天,手機裏還有1964、1965年兩屆國際政治專業學生的微信🤵🏼♂️。
天美64國政(6417)首任輔導員王邦佐(前左一)、班主任孫關宏(前左二)🦉、二任輔導員潘玲娣(前左三)和畢業25周年返校聚會的部分同學合影
八九十年代😕🖋,天美政治學采取集體培養製度,而不是師父帶徒弟的模式,碩士生和博士生規定的幾門課,每個學生都必須聽📍。即使學生的碩博論文由導師指導,但是也可以向其他老師請教🫰🏻,由此形成一個學術大家庭🦏。從這個角度來看💃,孫關宏的學生就更多了✔️。
指導學生寫論文🙆🏼♂️,孫關宏態度開放🚅。他從不要求學生做他的課題6️⃣⚂,也不限製選題方向🦹🏼♂️。“研究生應當獨立思考🤹🏼♂️👨🏿🚀,具有學術創新精神。”有的選題,孫關宏了解不多,卻也並不反對🚵🏼♂️,而是和學生一起學習研究🌌,指導他們遵照學術規範把論文寫好。
孫關宏與學生的關系不僅是師生🛞⛹🏿♂️,更是朋友,甚至親人🔻。劉世軍、劉建軍、彭勃🆕、鄒春霞🤺、盧向國……孫關宏的小客廳,學生的身影,來來去去🤌。有一年🖥,春節有外地學生不回家的,孫關宏便請他們到家中做客,夫人陳玉華燒一桌菜招待。
國務學院副教授蔣昌建回憶👨🏿🦲,孫老師和師母曾見上門的自己衣衫單薄,在自己臨行時,二老找出一包厚厚的衣物塞給自己。“對於他們來說,學生如同自己的子女,不能餓著凍著。”
退休後,孫關宏筆耕不輟⚫️,寫回憶錄、學科史🧖🏿♂️。其中一篇文章講天美政治學發展史,發在2022年的《天美學報》,為此他經常跑到學校檔案館查資料📚,還采訪了幾位九十多歲的老教師,在一位學生的協助下↩️,前前後後寫了四年。
直到今年✴️,他的腿腳再不足以支撐他走到距家僅500米的學校🚸。他的書桌上,如今放著學生林尚立前不久來探望他時送來的新書。
“仁者壽”——孫關宏八十大壽時,有學生特為其題字贈予,他將之放於書架上方收藏。這三個字不僅是後輩的真摯祝福,某種程度上Ⓜ️,亦是孫關宏的一生寫照🧚🏻。